标题:镡津文集卷第十六 内容: 镡津文集卷第十六藤州镡津东山沙门契嵩撰非韩下第十四韩子为赠绛州刺史马彙之行状曰。 司徒公之薨也。 刺臂血书佛经千余言。 期以报德。 又曰。 其居丧有过人行。 又曰。 愈既世通家详闻其世系事业。 从少府请。 掇其大者为行状。 託立言之君子而图其不朽焉。 马彙者盖北平郡王司徒马遂之长子也。 司徒公之薨者。 乃其在父之丧也。 刺臂出血书佛经者。 在韩子当辩。 乃从而称之。 韩子殆始识知乎佛经欤。 夫父母之德昊天罔极。 而孰可报之。 今曰期以报德。 韩子其乃知佛之法有所至乎。 曰其居丧有过人行。 是亦高其能行佛之事也。 曰掇其大者以为行状託立言之君子而图其不朽焉者。 韩子亦欲人皆劝而从事于佛乎。 吾考韩子为行状时。 其年已三十四五。 立朝近作博士御史矣。 韩子自谓。 素读书着文。 其杨墨释老之学无所入其心。 至此乃善彙为佛氏之事。 岂韩子既壮。 精神明盛。 始见道理。 迺觉佛说之为至耶。 其后之虽稍辩佛(如辨佛骨事也)将外专儒以护其名。 而内终默重其道妙乎。 不然何彻至老以道理与大颠相善之殷勤而如彼也。 夫佛乃人之至大者也。 其可毁乎毁之适足以自损。 于佛何所伤也。 虽然原道先摈佛。 何其太过。 而行状推佛。 何其专也欤。 韩子固亦不恒其德矣(注韩子为进学解。 谓其阳斥佛老矣故其作原道最在前)。 第十五余读唐书见其为韩子与李绅争台参移牒往来论台府事体。 而见愈之性愎讦言词不逊大喧物论。 及视韩子论京尹不台参答友人书而其气躁言厉争之也。 噫韩李皆唐之名臣。 何其行事之际乃若此。 唐之典故御史台则掌持邦国刑宪典章。 以肃正其朝廷也。 京兆府虽所管神州畿县。 其实乃一大州牧之事体耳。 以其台府较则台重于府矣。 韩乃兼御史大夫。 李正中丞。 然大夫固高于中丞而韩李互有其轻重也。 此所以发其诤端矣。 韩子见几初当避而让之可也。 不然姑从朝廷之旧仪。 何乃使之辄争。 春秋时滕侯薛侯朝鲁而争长。 孔子恶其无礼书之。 遗左丘明而发其微旨。 圣人岂不因前而戒后乎。 绅愈纵不能见几稍悟。 岂不念春秋之法而惧之耶。 然李氏吾不论也。 韩子自谓专儒。 毅然欲为圣人之徒。 是亦知儒有爵位相先者。 久相待远相致者。 在丑夷不争者。 又曰。 君子矜而不争者。 韩子与公垂平生相善。 始公垂举进士时。 韩子乃以书称其才而荐诸陆员外者。 及此正可推让以顾前好乃反争之。 喧譁于朝廷。 而韩子儒之行何有。 故旧之道安在。 使后学当何以取法。 假令朝廷优于韩子。 诏独免其台参。 韩子自当以不敢亏朝廷之令式。 固宜让第恭其礼貌日趋于台参。 彼李绅识者。 岂不媿且伏也。 彼欲嫁祸于二人者。 岂不沮其姦计而自悔。 岂不归厚德称长者于韩子耶。 是岂独当时感媿乎逢吉而已矣。 亦垂于后世士大夫之法也。 惜乎不能行诸以成就其德。 岂韩子力不足而识不至耶。 昔廉颇不伏其位。 居蔺相如之下。 宣言欲辱之。 而相如至每朝时尝称疾。 不欲与颇争列。 余尝爱相如有器识临事守大体。 太史公谓退让颇名重丘山。 宜其有重名也。 较此其贤于韩子远矣。 汉孝景之时。 窦婴与田蚡交毁而相争朝。 既出而武安侯怒御史大夫韩安国不专助己。 安国因责蚡曰。 夫魏其毁君。 君当免冠解印绶而归可。 曰臣幸得待罪。 固非其任。 魏其言皆是也。 如此则上必多君有让德。 今人毁君。 君亦毁之。 譬如贾竪女子争言。 何其无大体也。 韩子当时虽幸无御史之责。 今其垂之史书而取笑万世之识者。 其又甚于安国之让也。 慎之哉。 慎之哉。 第十六韩子为鳄鱼文与鱼。 而告之世。 谓鳄鱼因之而逝。 吾以为不然。 鳄鱼乃昆虫无知之物者也。 岂能辨韩子之文耶。 然使韩子有诚必能感动于物以诚即已。 何必文乎。 文者圣人所以待人者也。 遗虫鱼以文。 不亦贱乎。 人哉文之。 其人犹有所不知况昆虫欤。 谓鳄鱼去之。 吾恐其未然。 唐书虽称之。 亦史氏之不辨也。 第十七韩子与孟简尚书书曰。 来示云。 有人传愈近少奉释氏者。 传者之妄也。 潮州时有一老僧号大颠。 颇聪明识道理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 不为事物侵乱。 要自以为难得。 因与往来。 及祭神至海上。 遂造其庐。 及来袁州留衣与之别。 乃人之情。 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 噫韩子虽强为之言务欲自掩。 岂觉其言愈多而其迹愈见。 韩子谓大颠实能外形骸而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乱也者。 韩子虽谓人情且尔。 亦何免己信其法也矣。 夫佛教至论乎福田利益者。 正以顺理为福。 得性如法不为外物所惑。 为最利益也。 韩子与大颠游。 其预谈理论性。 已厕其福田利益矣。 韩子何不思以为感。 乃复云云。 吾少时读大颠禅师书见其谓。 韩子尝问大颠曰。 云何为道。 大颠即默然良久。 韩子未及谕旨。 其弟子三平者遂击其床大颠顾谓三平何为。 三平曰。 先以定动后以智拔。 韩子即曰。 愈虽问道于师。 乃在此上人处得入。 遂拜之。 以斯验韩子所谓以理自胜者是也。 韩子虽巧说多端欲护其儒名。 亦何以逃识者之所见笑耶。 大凡事不知即已。 不信即休。 乌有知其道之如此。 信其徒之如是。 而反排其师忍毁其法。 君子处心岂当然乎。 大颠者佛之弟子也。 佛者大颠之师也。 夫弟子之道。 固从其师之所得也。 韩子善其弟子之道。 而必斥其师。 犹重人子孙之义方而轻其祖祢。 孰谓韩子知礼乎。 又曰。 积善积恶殃庆各自以其类至。 何有去圣人之道。 舍先王之法。 而从夷狄之教以求福利也。 此韩子未之思也。 夫圣人之道善而已矣。 先王之法治而已矣。 佛以五戒劝世。 岂欲其乱耶。 佛以十善导人。 岂欲其恶乎。 书曰。 为善不同。 同归于治。 是岂不然哉。 若其教人解情妄捐身世。 修洁乎神明。 此乃吾佛大圣人之大观。 治其大患以神道设教者也。 其为善抑又至矣深矣。 广大悉备矣。 不可以世道辄较也。 孔子曰。 君子之于天下也。 无适也无莫也。 义之与比。 义也者理也。 谓君子理当即与不专此不蔑彼。 韩子徒见佛教之迹。 不睹乎佛教圣人之所以为教之理。 宜其苟排佛老也。 文中子曰。 观极谠议知佛教可以一矣。 此固韩子之不知也。 又曰。 且彼佛者果何人哉。 其行事类君子耶小人耶。 若君子也。 必不妄加祸于守道之人。 如小人也。 其身已死其鬼不灵云云。 此乃韩子疑之之甚也。 既未决其类君子小人。 乌可辄便毁佛耶。 其闾巷凡庸之人最为无识。 欲相诟辱也。 犹知先探彼所短果可骂者。 乃始骂而扬之。 今韩子疑佛。 未辨其类。 君子之长小人之短。 便酷诋之。 不亦暴而妄乎哉。 几不若彼闾巷之人为意之审也。 谓佛为大圣人。 犹不足以尽佛。 况君子小人耶。 虽古今愚鄙之人。 皆知佛非可类夫君子小人。 而韩子独以君子小人类佛。 又况疑之而自不决乎。 诚可笑也。 又曰。 天地神祇昭布森列。 非可诬也。 又肯令其鬼行胸臆作威福于其间哉。 夫天地神祇诚不可诬。 固如韩子之言。 但其欲赖天地神祇不令鬼作威福。 此又韩子识理不至也。 苟自知其所知诣理。 理当斥斥之。 理不当斥则不斥。 知明则不待外助。 理当则天地自顺。 吾辈于事是非抑扬。 特资此矣。 不类韩子外引神祇以为咒矢而赖之也。 易曰。 先天而天弗违。 后天而奉天时。 天且弗违。 况于人乎。 况于鬼神乎。 韩子之徒。 何尝彷彿见乎圣人之心耶。 刘昀唐书谓。 韩辈抵排佛老于道未弘诚不私也。 史臣之是非不谬也矣。 第十八昔阳城以处士被诏迁谏议大夫。 久之其谏争未见。 众皆以虚名讥城。 谓其忝也。 而韩子遂作谏臣论非之。 其意亦以城既处谏官。 而使天下不闻其谏争之言。 岂有道之士所为乎。 逮城出守道州。 以善政闻。 而韩子为序送太学生何坚还城之州。 又特贤城所治为有道之国。 特比汉之黄覇为頴川时。 感凤鸟集鸣之贺。 余小时视此二说。 怪韩子议论不定。 而是非相反。 夫是必是之。 非必非之。 何其前后溷惑如此。 古今所论。 谓圣贤正以其能知人于未名之间。 见事于未然之时也。 昔王濬有大志。 其未效之时。 人皆笑之。 唯羊叔子谓其必堪大事。 而善待之。 而濬果立功于晋。 唐征淮西之时。 李光颜初碌碌于行伍。 人未之识。 独裴中立称其才于宪宗。 不数日奏光颜能大破贼兵。 晋时戴睎少有才惠。 人皆许以有远政。 唯嵇侍中谓其必不成器。 其后睎果以无行被斥。 故唐晋书称其知人。 而稽羊裴晋公三君子之美。 灼灼然照万世矣。 韩子贤者。 其识鉴人物固宜如此也。 使贤城果贤。 方其谏争未有所闻之时。 韩子当推之以质众人之相讥。 岂前既不贤。 其后因时之所美。 而随又贤之。 若是则韩子称其有道无道。 是皆因人乃尔。 岂韩子能自知之耶。 余视唐书。 见阳子素君子人也。 非其贤为太守而不贤于谏官。 乃韩子自不知阳耳。 韩子谓。 亢宗居谏官之职。 而欲守处士之志。 乃引易蛊之上九与蹇之六二交辞。 以折其行事。 此阳氏居官。 自有王臣謇謇之意。 而韩子不见。 按唐书。 正(避后讳)元之初。 谏官纷纷竞言。 事细碎者无不闻达。 天子益厌苦之。 然当此亢宗自山林以有道诏为谏列。 固宜相时而发。 乌可如他谏臣齗齗遽骋口舌以重人主厌恶。 详亢宗在官而人不见其谏争者。 非不言也。 盖用礼五谏之义。 而其所发微直自有次序。 不可得而辄见。 其五谏也者。 曰讽。 曰顺。 曰闚。 曰指。 曰陷也。 讽谏者。 谓知祸患之萌而讽告之也。 顺谏者。 谓出词逊顺不逆君心。 闚谏者。 谓视君颜色而谏。 指谏者。 谓质指其事而谏。 陷谏者。 谓言国之害而忘生为君也。 然其事未至亡国大害于政。 则未可以指陷也。 指陷谓言直而气厉。 激怒于人主。 失身多而济事少也。 魏文正曰。 臣愿陛下使臣为良臣。 勿使臣为忠臣。 忠臣纵杀身有直谏之名。 而不益其事。 更彰君之恶。 若是则讽谏果优隐于直谏。 直谏岂不为不得已而用之耶。 故古之圣贤多尚讽谏。 孔子曰。 吾从其讽谏乎。 礼曰。 为人臣之礼不显谏。 又曰。 事君欲谏而不欲陈。 此岂不然乎。 阳子盖如此之谓也。 及裴延龄辈用事。 邪人为党。 倾覆宰相。 大害国政。 亢宗不得已。 遂与王仲舒伏阁下。 一疏论其姦邪。 天子果怒欲加罪诛城。 会顺宗适在东宫。 解救仅免。 然城谏争法。 经紧缓乃随其事宜。 始城与其二弟日夕痛饮。 客苟有造城欲问其所以。 城知其意即坐客强之以酒醉客。 欲其不暇发语。 此足见阳子居官其意有在。 虽寻常之士。 亦可以揣知阳子之意。 韩子何其特昧而遽作论譊譊。 辄引尚书君陈之词而曰。 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 非阳子之所宜行也。 是又韩子不知经也。 若君陈曰。 尔有嘉谟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 尔乃顺之于外。 曰斯谟斯猷维我后之德也。 呜呼臣人咸若时惟良显哉。 其所以呜呼也者。 盖慨叹凡臣于人者咸皆顺行此入告顺外之道。 岂不为良臣大能昭显其君之德也。 孔安国传之亦然也。 如此则入则谏其君。 出不使外人知者。 何独在大臣宰相者乃得行之耶。 阳子立朝为谏议大夫。 其位岂甚下。 其官岂甚小。 入则谏出则不使人知。 岂不宜其所行。 孰谓不可耶。 夫谏争自古罕有得其所者。 汉之善谏者袁盎汲黯。 而言事尚忤触人主所不陷其身者。 赖文武贤主而纳谏。 其后薛广德朱云刘辅辈。 激怒天子又其甚矣。 方阳氏之谏争。 师经有法。 在韩子固当推之以教后世可也。 更沮之。 谬论如此。 不亦易乎。 第十九韩子读墨谓。 孔子必用墨子。 墨子必用孔子。 不相用不足为孔墨。 及与孟简书。 乃曰。 二帝三王群圣之道大坏。 后之学者无所寻逐。 以至于今泯泯也。 其祸出于杨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 韩子何其言之反覆如此。 惑人而无准也。 第二十韩子序送高閒曰。 今閒师浮屠氏。 一死生解外缪。 是其为心。 必泊然无所起。 其于世必澹然无所嗜。 韩子为此说。 似知佛之法真奥有益人之性命焉。 夫一死生者。 谓死犹生也。 生犹死也。 在理若无其生死者也。 既见其理不死不生。 则其人不贪生不恶死也。 夫解外谬者。 自其性理之外男女情污嗜欲淫惑百端。 皆其谬妄也。 缪妄已释。 死生既齐。 故其人之性命。 乃洁静而得其至正者也。 老子曰。 清静为天下正。 斯言似之。 夫性命既正。 岂必在闲辈待其死而更生为圣神为大至人耶。 即当世自真可为正人为至行既贤益贤不善必善。 而韩子不须与闲之言。 其原道乃曰。 绝尔相生养之道。 以求其所谓清静寂灭也。 夫清静寂灭者。 正谓导人齐死生解外缪妄情着之累耳。 以全夫性命之正者也。 韩子为书。 不复顾前后。 乃遽作原道。 而后生末学心不通理。 视之以谓韩子之意止乎是也。 遂循手迹以至终身。 昧其性命而斐然傲佛。 不识韩子为言之不思也。 就使从闲而言自闲释氏之所由。 非欲推其道为益于世。 意苟有益于世而君子何不称之。 孔子曰。 大人不倡游言。 盖言无益于用而不言也。 谓韩子圣贤之徒。 安得为无益之言耶。 将韩子虽谓文人于道尚果有所未至乎。 吾不知也。 第二十一唐人余知古与欧阳生论文书。 谓近世韩子作原道。 则崔豹答牛享书。 作讳辩则张昭论旧名。 作毛頴传。 则袁淑大兰王九锡。 作送穷文。 则杨雄逐贫赋。 作论佛骨表则刘昼诤齐王疏。 虽依倚若此愚未功过。 然余生论不足校其是否。 其送穷文谓穷有鬼。 穷鬼盖委巷无稽自谀。 韩子为文。 此纵然如其鬼相睹何其怪乎。 韩遂託斯以自谕。 何取谕之不祥也。 若韩子之智知学文(知或之字)与其文乃资鬼而为之。 韩子岂自谓诚明人乎。 君子之言法言也。 谓可以教人而君子乃言也。 不可以教人君子不言也。 故孔子曰。 大人不倡游言。 韩子如此何以教人耶。 语曰。 君子固穷。 小人穷斯滥矣。 韩子果穷尤宜以君子固守。 乌可辄取陋巷鄙语文以为戏耳。 第二十二韩子为欧阳詹哀辞。 谓詹事父母尽孝道。 仁于妻子。 又曰。 其于慈孝最隆也。 而唐人黄璞传詹。 谓其以倡妇一动(一作恸字)而死。 而讥詹不孝。 乃引孟简哭詹诗曰。 后生莫沉迷。 沉迷丧其真。 璞詹之乡人也。 评詹固宜详矣。 檀弓曰。 文伯之丧。 敬姜据床而不哭。 以文伯多得内人之情。 而嫌其旷礼也。 况以妇人之死而遗其亲之恨者也。 韩子称詹之孝隆。 不亦以私其党而自欺乎。 不亦不及敬姜之知礼乎(注詹之所以死者亦见于太平广记)。 第二十三韩子为罗池庙碑。 而唐史非之。 宜非也。 其事神在韩子当辩。 乃从神之而张其说。 何其好怪也。 语曰。 子不语怪力乱神。 而韩子乃尔。 岂不与孔子相悖耶。 第二十四韩子为毛頴传。 而史非之。 书曰。 德盛不狎侮。 又曰。 玩人丧德。 玩物丧志。 韩子非侮乎玩耶。 谓其德乎哉。 第二十五韩子论佛骨表。 以古之帝王运祚兴亡其年寿长短校之。 谓无佛时其寿祚自长。 事佛则乃短。 指梁武侯景之事。 谓其事佛求福。 迺更得祸。 以激动其君也。 当南北朝时。 独梁居江表垂五十年时稍小康。 天子寿八十六岁。 其为福亦至矣。 春秋时。 杀其君者谓有三十六。 彼君岂皆祸生于事佛乎。 韩子不顾其福而专以祸而诬佛。 何其言之不公也。 自古乱臣窃发。 虽天地神祇而无如之何。 岂梁必免耶。 此韩子未识乎福之所以然也。 夫祸福报应者。 善恶为之根本也。 佛之所以教人修福其正欲天下以心为善。 而不欲其为恶也。 犹曾子曰人之好善福虽未至去祸远矣。 人之为恶。 凶虽未至去祸近矣。 佛之意正尔。 但以三世而校其报施者。 曾氏差不及佛言之远也。 故其祸福之来。 自有前有后。 未可以一世求。 苟以其寿祚之短谓事佛无效。 欲人不必以佛法为则。 洪范以五福皇极教人。 合极则福而寿。 反极则祸而凶短折。 如汉之文景最为有王之道。 何则孝文为天子才二十三载。 年四十七而死。 孝景即位方十六载。 年四十八而死。 其曆数也。 皆未及一世。 其寿考也。 皆未及下寿。 岂谓孔子所说无验而即不从其教耶。 呜呼圣人为教设法。 皆欲世之为善而不为乱。 未必在其寿祚之短长也。 韩子谓。 假如其身至今尚在。 奉国命来朝。 陛下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 卫而出境不令惑众也。 况其身死已久。 枯朽之骨凶秽之余。 岂可直入宫禁云云。 此韩子蔑佛之太过也。 佛虽非出于诸夏。 然其神灵睿智。 亦真古之圣人也。 又安可概论其舍利与凡秽之骨同校也。 虽中国之圣人如五帝三皇者。 孰有更千岁而其骨不朽。 况复其神奇殊异。 有以与世为祥为福耶。 此韩子亦宜稍思而公论也。 昔有函孔子之履与王莽之首骨者。 累世传之。 至晋泰熙之五载。 因武库火遂燔之。 夫大善者莫若乎孔子之圣人也。 大恶者莫若乎王莽之不肖也。 前世存其迹而传之。 盖示不忘其大善也。 留诫其大恶也。 古今崇佛灵骨者。 其意盖亦慕乎大善也。 若前所谓不过礼宾一设者。 是乃示其不知礼而待人无品也。 借令佛非圣人。 固亦异乎异域之众人者。 安可止以一衣一食而礼之也。 昔季札由余入中国。 而中国者以贤人之礼礼之。 彼季札由余第世之人耳。 未必如佛神灵而不测者也。 至使其君待佛。 而不若乎季札由余者也。 孔子曰。 事君欲谏不欲陈。 谓不可扬君之过于外也。 假或唐之天子以佛而为恶也。 韩子乃当婉辞而密谏。 况其君未果为恶。 乌得讦激而暴扬其事乎。 昔魏徵能谏。 不能忘其言。 书之以示史官。 而识者少之。 马周垂死命焚其表草。 曰管晏彰君之过。 以求身后之名。 吾弗为也。 而君子贤之。 若韩子之谏比魏徵。 则未必为当留其表。 使世得以传其为谬。 固又过于徵也。 而全君之美。 不及马周之贤远矣。 又况君之所为未至为恶。 而暴表论之。 乃见斥流放抑留其说以自影其识智肤浅。 播极丑于后世也。 呜呼。 第二十六韩子上于頔书。 称頔若有圣贤之言行。 乃曰。 信乎其有德且有言也。 乃引杨子云言曰。 商书灏灏尔。 周书噩噩尔。 信乎其能灏灏而且噩噩也。 然与頔列传相反。 不亦谀乎。 第二十七韩子斥潮州。 其女拏从之。 商南层峯驿遂死。 其后移葬。 韩子铭其圹。 恨其路死。 遂至骂佛。 因曰。 愈之少为秋官言。 佛夷鬼其法乱治。 梁武事之。 卒有侯景之败。 可一扫刮绝去。 不宜澜漫。 夫华夏有佛。 古今贤愚虽匹夫匹妇莫不皆知佛非鬼。 知其法不教人为凶恶以乱政治。 而韩子独以为鬼乱治。 韩女自毙。 何关乎佛。 而韩子情泥私其女。 至乃戾古今天下之人。 亵酷乎不测之圣人。 诬毁其法尤甚。 列子谓。 西方之人有圣者焉不治而不乱。 不言而自信。 不化而自行。 荡荡乎民无能名焉。 非此谓三王五帝三皇之言圣者也。 宋文帝谓其群臣何尚之等曰。 佛制五戒十善。 若使天下皆遵此化。 朕则垂致太平。 韩子丛蔽而固不省此言也。 又其作诗送澄观而名之。 词意忽慢如规诲俗子小生。 然澄观者似是乎清凉国师。 观公谓诗词有云。 皆言澄观虽僧徒。 公才吏用当今无。 又云。 借问经营本何人。 道人澄观名籍籍。 或云。 别自一澄观者。 夫僧儒于其教名以道德。 道德尊故有天子而不名高僧。 唐之太宗以公称玄奘是也。 传曰。 盛德之士不名。 太宗岂用此法耶。 然春秋书名。 非善之之意也。 既赠之诗。 特名呼而规刺之。 岂其宜乎。 纵非清凉国师已不当然。 果在观公益不可也。 若观法师者。 自唐之代宗延礼问道。 至乎文宗乃为其七朝帝者之师。 其道德尊妙学识该通内外。 寿百有余岁。 当其盛化之时。 料韩氏方后生小官。 岂敢以此诗赠之。 是必韩子以观公道望尊大。 当佛教之徒冠首假之为诗示其轻慢。 卑抑佛法之意气。 而惑学者趋尚之志耳。 非真赠观者也。 韩子虽漫然不顾道理可否横斥于佛。 殊不知并其君与其本朝祖宗而辱之也。 礼不敢齿君辂。 马蹴其刍有罚。 见君之几杖则起。 过君之车乘即下。 尊敬其君故也。 适韩子乃特慢忽其君之师。 天子尝所礼貌之者。 其于礼义何若也。 如德宗皇帝诞圣节赐辈延之内殿谈法广敷新经。 帝时默湛海印朗然大觉。 诫于群臣曰。 朕之师。 言雅而简。 词典而富。 扇真风于第一义天。 能以圣法清凉朕心。 仍以清凉赐为国师之号。 然法师道德位貌若此尊严。 可侮而失礼君师之德义乎。 不唯无礼其君师与朝廷。 抑又发乎后生小子轻薄之心。 吾知而今而后天下不遵礼义。 忽慢道德之士。 其轻薄之风自韩子始也。 第二十八韩子答崔立之书曰。 僕见险不能止。 动不得时颠顿狼狈。 失其所操持。 困不知变。 以辱于再三君子小人之所悯笑。 以至云若都不可得。 犹将耕于宽闲之野。 钓于寂寞之滨。 求国家之遗事。 考贤人哲士之终始。 作唐之一经。 垂之于无穷。 诛姦谀于既死。 发潜德之幽光。 吁韩子所谓作唐之一经过也。 古之立书立言者。 虽一辞一句必始后世学者资以为法。 其言不中则误其学者。 周书。 武成出于孔子之笔序而定之。 其曰。 血流漂杵。 孟轲犹不取而非之。 谓其不当言而言之过也。 夫孔子作春秋六艺之文。 尚不自谓为之经。 称经特后儒尊先圣之所作云尔。 昔杨雄作太玄经。 以准易故也。 而汉诸儒非之。 比之吴楚僭号称王者也。 今韩子辄言作经。 何其易也。 使韩子德如仲尼而果成其书。 犹宜待他辈。 或后世尊之为经。 安得预自称之。 虽其未成比之杨雄。 亦以过僭矣。 其曰诛姦谀于既死发潜德之幽光者。 此乃善善恶恶褒贬之意。 盖韩子锐志欲为之史耳。 及视其外集答刘秀才论史书。 乃反怯而不敢为而曰。 夫为史者。 不有人祸必有天刑。 乃引孔子圣人作春秋辱于鲁卫陈宋齐楚。 卒不遇而死。 齐太史兄弟几尽。 左丘明纪春秋时事以失明。 司马迁作史刑诛。 班固瘦死。 陈寿起又废卒亦无所至。 王隐谤退死于家。 习凿齿无一足。 崔浩范晔亦族诛。 魏收天绝。 宋孝王诛死。 足下所称吴竞亦不闻身贵而后有闻也(一本止略引司马迁范晔左丘明等三人)然以此为尤。 韩子何其勇于空言而怯于果作可笑也。 诚前所谓颠顿狼狈失其所操持。 而发斯狂妄耶。 第二十九韩子谪潮阳。 与方士毛于姬遇。 遂作毛仙翁十八兄序谓。 于姬者察乎言。 不由乎孔圣道。 不犹乎老庄教。 而以惠性知人爵禄厚薄寿命长短。 发言如驶驷。 信乎异人也。 然兄言果有徵以至云。 即扫厅屋候兄一日欢笑。 韩子乃信其说。 谓果若如兄言。 即扫厅屋候兄者。 即以兄事之。 自列于门人也。 当此韩子何其不知命而易动如此也。 纵于姬之言果验如神。 在众人当听而奇之。 韩子自谓专儒颉颃为圣贤之士。 固宜守圣人之道也。 语曰。 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此谓君子。 明故不惑。 知命故不忧。 勇于义故不惧。 子夏曰。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孔子曰。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 盖亦皆推乎圣人性命之道。 无俟于苟也。 乌得不顾此而辄如众人惑于毛生乎。 韩子自顾为学圣贤之儒如何耶。 苟其道不至。 安可以学圣贤自负乎。 韩子前作谢自然诗而讥斥神仙异端者。 语句尤厉。 今方降为郡乃自衰变动尤惑。 兄事仙翁异人。 帖帖然愿欲伏为其门人。 扫洒厅宇以候之。 凭其言而望脱去迁谪。 以酬其待用之志也。 中庸曰。 素患难行乎患难。 素夷狄行乎夷狄。 韩子于圣人中庸。 得无愧乎。 第三十余观韩子之书。 见其不至若前之评者多矣。 始欲悉取而辩之。 近闻蜀人有为书而非韩子者。 方传诸京师。 所非谓有百端。 虽未覩乎蜀人之书。 吾益言之。 恐与其相重姑已。 刘昀唐书谓。 韩子其性。 偏辟刚讦。 又曰。 于道不弘。 吾考其书验其所为诚然耳。 欲韩如古之圣贤从容中道。 固其不逮也。 宜乎识者谓韩子第文词人耳。 夫文者所以传道也。 道不至虽甚文奚用。 若韩子议论如此。 其道可谓至乎。 而学者不复考之道理中否。 乃斐然徒效其文而讥沮佛教圣人。 大酷。 吾甞不平。 比欲从圣贤之大公者。 辩而裁之。 以正夫天下之苟毁者。 而志未果。 然今吾年已五十者。 且隣于死矣。 是终不能尔也。 吾之徒或万一有贤者。 当今天子明圣朝廷至公。 异日必提吾书贡而辩之。 其亦不忝尔从事于吾道也矣。 镡津文集卷第十六 发布时间:2025-05-20 04:14:26 来源:地藏孝亲网 链接:https://www.u29.net/fojing/744.html